文| 亚太日报特约记者张宁
2002年至2013年,我曾经在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拉克这三个国家长期工作。这是一度被列为全球最危险国家前三名的地方。在那里的生活经历,让我对恐怖主义有了些直观的感受与印象。在亚太日报这个专栏,我希望把一些心得陆续写下来,与大家分享。
历史:起自不平 以暴易暴
恐怖主义的产生有着深刻而复杂的背景。恐怖主义是“弱者反抗强权的武器”,这种论点,不仅为恐怖组织所标榜,在一些学者和专家中也颇有市场。
古代较为有名的例子有司马迁《史记》中记载的多项刺杀行动、公元一世纪犹太人水中下毒反抗罗马帝国入侵、11世纪末波斯伊斯兰教伊斯玛仪派“山中老人”的暗杀团等。
这些组织和个体,虽未被冠以“恐怖组织”和“恐怖分子”的名头,但从其思想灌输方式、训练模式和行动特点看,和现代恐怖活动有不少相似之处。
18世纪法国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领袖罗伯斯庇尔的画像。
“恐怖主义”这词的出现,最早是在18世纪法国大革命时期。执政的雅各宾派为保卫政权,宣布用“红色恐怖”对付政敌的恐怖主义刺杀和破坏行动,“对一切阴谋分子采取恐怖手段”。反过来,封建贵族也将雅各宾派的措施称作“恐怖主义”。
其后,较为出名的恐怖活动包括1881年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遇刺和1914年奥匈帝国斐迪南大公遇刺。后者甚至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导火线。
一般认为,现代恐怖主义自20世纪60年代肇始。冷战的铁幕,说明恐怖组织成为“宠儿”,政治势力出于打击和削弱对手的需要,或明或暗地支持恐怖活动,导致恐怖势力逐渐坐大。这种流弊,迁延至今。
现代恐怖主义有别于古典恐怖主义“密室定谋、单骑一剑”,而体现出跨国化、职业化、组织化、游击化、多样化的特征。
1995年,日本邪教组织“奥姆真理教”在地铁施放毒气,造成多人死伤。 资料图片。
爱尔兰“共和军”、西班牙“埃塔”、意大利“红色旅”、日本“赤军”、法国“直接行动”、秘鲁“光辉道路”和1995年策划东京地铁毒气案的日本邪教组织“奥姆真理教”可算个中翘楚。诞生于阿富汗反苏战争的“基地”组织,至今仍然存在并继续活动。
冷战结束后,东西对抗、军备竞赛、战争危机相对缓和,南北差距、民族矛盾、宗教分歧则更为激化,恐怖主义“意识形态”色彩更为浓厚。
现实:标签任贴 标准两重
对恐怖主义的界定存在较大差异。一些国家从本国利益出发,在国际反恐问题上,设置双重标准,增大了反恐合作的难度。
粗略算来,对恐怖主义的广义定义超过百种,在反恐合作中,这种定性分歧形成掣肘。一方眼中的恐怖分子,却是另一方标榜的自由斗士,这造成混乱,使反恐共识与合力的形成变得困难。
民族分裂、宗教矛盾和领土争端是当下恐怖活动三大根源。
以恐怖手段进行民族分裂活动,“争取民族自决权”、“建立单一民族国家”,这些口号具有吸引力;打着宗教旗号反抗“宗教压迫”和“文化侵略”,利用信仰,推销暴力;在中东社会,一种观点甚为普遍:为了解放被占领土,可以采取一切手段。
冷战结束后,东西对抗、军备竞赛、战争危机相对缓和,南北差距、民族矛盾、宗教分歧则更为激化。 资料图片。
了解这些背景,可以帮助厘清现实:沙特阿拉伯瓦哈比教派一些大亨仍从财政和人员方面支持“伊斯兰国”,因为两者都怀抱恢复伊斯兰教哈里发帝国的“宏图”;在叙利亚,西方国家把试图颠覆合法政府的人员称作反抗军,却又要从中费力把属于“伊斯兰国”的势力摘出去。
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军方和情报机构人员私下告诉我,不少被贴上“恐怖分子”的人,其实不过是反对美国军事存在的武装人员。因此,处于客观和公正的考虑,我在稿件中尽量使用“武装组织”和“武装人员”这样的中性词汇,而避免直斥其“恐怖组织”和“武装分子”。
种种差异和分裂,使联合反恐成为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1992年,苏丹穆斯林领袖哈桑·图拉比告诉法国《费加罗报》记者:“法国人反对德国占领时,你们有一个尊贵的名称——抵抗运动,巴勒斯坦人反对占领时,你们却称其恐怖主义。西方有双重标准……伊斯兰教发展使你们感到恐怖,但你们忘了十字军东征和殖民主义。你们在国内宣扬宽容和多元化,但是却不能容忍存在另外一种文明模式。”
一方眼中的恐怖分子,却是另一方标榜的自由斗士,这造成混乱,使反恐共识与合力的形成变得困难。资料图片。
时隔二十多年,这番话似乎仍未失去现实意义。各种政治势力在满足私利的先决条件下才来考虑反恐,这或许是越反越恐的根源。
药方:阵线联合 标本兼治
消除分歧,开展有效的国际合作,这是普遍认同的反恐良方。然而知易行难,实现起来绝非易事。
我认为,开展有效的国际反恐合作,首先应该更好地发挥联合国以及其他各类国际组织,包括国际民用航空组织和国际刑警组织的作用。
早在1972年,第27届联合国大会便将反恐列入议程并成立国际恐怖主义问题特设委员会,对恐怖主义根源和防治加以研究。此后数十年间,联合国陆续推出多项决议,强调反恐国际合作。
近期巴黎暴恐事件后,联合国安理会11月20日通过决议,呼吁国际社会加大对“伊斯兰国”和其他恐怖组织的打击力度。中国、俄罗斯、美国及欧盟一致表示,当前形势需要各国加强反恐合作,组成统一战线。
11月20日,在纽约联合国总部,联合国安理会一致通过决议,谴责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发动的恐怖袭击,呼吁国际社会加大打击力度。 新华社记者李木子摄。
由联合国主导反恐,摒除私见,促进团结,增进共识,这是血的教训又一次敲醒警钟后,必须面对的现实。
各类国际和地区性组织在反恐合作方面的积极影响力应当继续扩大;多次飞机遇袭事件发生后,航空器安全的重要性凸显,各类航空安全公约,对于从国际法领域确保反恐合作的规范化和制度化,十分重要;恐怖分子可以自由越境,警察却无法做到,国际刑警组织的积极介入,显得更加必要。
恐怖主义背后有着各种复杂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背景,无论是滋生土壤、表现形态和寄生群体都各不相同。因此,开展有效的国际反恐需要标本兼治。反恐问题,从根本上看也是发展问题。缩小发展差距,提升社会文明、促进族群和睦是铲除恐怖主义土壤的必然途径。
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客观地描述事物,所能做到的只是:尽可能让自己摆脱主观臆断和感情冲动。近来,巴黎和马里的枪声与爆炸,似乎让血腥和暴戾突然弥漫。对恐怖主义的研究和对策分析,成为必须。希望以上所写的这些文字能助益于读者诸君的思考。
作者简介:
张宁说,15年的记者生涯,似乎在不断演绎一路向西的桥段,仍只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初级实践。
2002年至2014年,张宁在10余年间,五度转场,先后在巴基斯坦、澳门、阿富汗、伊拉克和香港驻站。尽管从业经验丰富,遗憾一直未能“冲出亚洲”。
在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拉克这三个堪称危险国度的摸爬滚打,令他的肌肉变硬,心肠变软,略悟生命脆弱而宝贵的意义。
2004年东南亚海啸、2011年美国撤军伊拉克、2015年尼泊尔地震……这些重大新闻事件发生时,张宁都在现场,见证历史。可以说,更多时候他的记者生涯与爆炸、枪击和灾难相伴,与此同时,他也试图找寻这个世界何以变得如此恐怖和异常的答案。
“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仍不安宁,战乱、恐怖、灾难、灾害,几乎无处不在,今有幸借助亚太日报这一新媒体平台,与朋友们分享自己的经验和体会,帮助朋友们了解己身足迹尚未达到的领域,这是我最大的欣慰。”
张宁说,这些对战地经历的回顾,绝无自傲自矜成分,更多地是想和同侪分享内心交织的悲欣,共同为尚在硝烟里煎熬著的兄弟姐妹祈福。过来人的心从未离去,仍与你们相伴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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